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再次看过《霸王别姬》，我只想说说蝶衣这样的人。

这样的人，当他的心被什么事填满时，它便容不下第二件事，比如京戏。

这样的人，当他的心被什么人填满时，它便容不下第二个人，比如小石头。

这样的人，往往会显得倔强、冷漠。这倒不是因为他本性无情，而是他一旦动情，便会作茧自缚，难以自拔。

更何况，没有了京戏，他便失去了小石头；而若不是小石头，他又怎么会心甘情愿地揉碎了一个小豆子，又重铸了一个虞姬？

于是，花满楼与他无关，民族恨与他无关，政权更迭与他无关，罪罚死生与他无关。台下任你厮打狼藉，台上我自贵妃醉酒，丽娘惊梦。

这样的人，比谁都脆弱。你很难教他积极的自我救赎，他宁愿迷醉在鸦片的薄雾和梦幻里。或者干脆决绝地放弃生命。因为对他而言，这幅肉身、整个生命，早已交付，不属于自己。如同精美剔透的水晶盏，与其被弃置在丑陋污秽的暗处，不如在阳光下碎裂一地来的痛快淋漓。

这样的人，也可以比谁都坚硬。你很难让他妥协苟且，也不容易让他懂得什么是屈膝求饶，慷慨多情重义如四爷者亦很难在他心头激起涟漪。因此，在小戏班遭师傅重手责罚也必会一声不吭；法庭上作为叛国罪受审，明知已成众矢之的，却仍固执地申明“青木没有打我”“青木是真懂戏的”。

而小楼是从来不曾“入戏”的，虽然他的霸王也会赢得满堂喝彩。他太能够将戏与生活分清楚，因而在他的眼中，蝶衣永远只能是他的兄弟，而不会是他的知己。

如安徒生童话中的人鱼公主，用声带换取了人类的双腿，赢取了一种与王子厮守终生的可能。世间总有这样的痴人，生来就负担着某种使命，一生只做一次博弈，倾其所有，孤注一掷。可是，他们忘记了，很多时候，我们只能决定自己，我们无法左右他人，更无法改变命运。于是，他们最终都只能如海面的泡沫般，静默地消失。

即使那一掌狠狠甩落，小楼拥着菊仙头也不回地离开，留下蝶衣独自面对落幕卸妆之后浓黑的悲凉，那个霸王还是算是有霸气的吧。而当刚烈勇武如霸王者也最终学会了与世浮沉、明哲保身、卖友求生、哈腰赔笑……那让自己用尽生命去厮守一辈子的人是真真死掉了。

君王意气尽，贱妾何聊生！

那么，用那把尊严换来的送给小楼的剑结束失去尊严的生命，是最恰当的了吧。

值得吗？然而，谁又比谁活得更值得呢？

只要无悔就好。